平时的祉…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露出这么狰狞的面孔。为什么……今天的他会这么激动?
“说话啊,会长!为什么岘老师会从你家里出来!”祉上前一步,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。
一阵痛楚传来,显然是祉的双手过于用力了,但我依旧不敢吱声,这种感觉还是使我不禁皱起眉来。
沉默。
“够了……祉,这有点过分了啊……不要让松太难堪了。现在你不是完全没有搞清楚情况吗?不要这么激动,我从来没有……见过你这个样子。现在的你,好可怕。”
男生背后的少女扯了扯他的衣角,眼角挂着泪珠,平时在学校的威严早就荡然无存。
涟……
见状,祉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火,将双手放下,低着头:
“抱歉……是我失态了。”
接着他转过身,看了下涟受到惊吓的脸庞,以及流下的两行清泪。他用手撩起涟蔚蓝色的发丝,拭去她的泪水,嘴里轻声囔囔:
“抱歉……涟。”
少女点了点头,继续说:
“我们,还是走吧。”
“走?可是……”看来他并不想善罢甘休……
“还完全拿不出证据吧?你为什么一开始就直接断定松对老师存在那种感情呢?我们也只是刚刚才来的,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吧?说不定只是老师家访呢?或者是处理学生会的事情,这个学期岘老师不是一直在帮学生会忙吗?”
“有大过年地到别人家来帮忙的吗?”
“或许有呢?即便不是如此,我相信松作为我信任的会长,对自己私底下的生活也是有分寸的。她……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,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?”
虽然涟是在对着祉说话,但却将目光投向我。
这个目光……是在向我确认。
你是值得我们信任的,对吧?她似乎这么问道。
可是……
抱歉啊,让你们失望了。
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来。
涟和祉离开了,自觉地将门带上。
我依旧呆立在原地,脑中逐渐变得空白,片刻后,我缓缓走回厨房。
我……究竟在干什么。
泪,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,一滴又一滴地打在不锈钢水槽中,发出啪嗒的声响。
我伸手去抹,但不管怎样去擦拭,它依旧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掉落。
还可以回头吗?
……
“咚咚咚……”
过了不久,敲门声再次传来,这次的声音与上次不同,并没有那种急促的感觉。
这回……总是他回来了吧。
我走过去开门,他带着一脸抱歉的笑颜说道:
“对不起啊,松……我找遍边上大部分地方了,就只有一家店开门,所以……”
他轻轻摇了摇手中的袋子:
“午饭……就将就着吃一下拉面吧,这次是我的疏忽了,抱歉。”
。 “没事……”我连忙摆手,“拉面什么的……也不错啦,而且明明是因为我的原因还让你跑一趟……”
“没关系。不过啊,松,你怎么了吗?”
突然,他将脸凑近,到与我近在咫尺的距离,关切地问。我连忙后退几步。
“怎、怎么怎么了?我能有什么问题啊?还有你能不能不要突然这么凑上来啊,岘老师……”
“啊啊,对不起,我失态了……但松你……是不是刚刚哭过啊?”
“啊?”
下意识地,我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脸。
我……刚刚哭了?
好像确实是这样,不过眼泪大概早就……
“你的眼角……有泪痕哦。眼睛也还是红肿的。”他在一边提醒道,“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原来是这些细节出卖了我啊……
刚刚,突然发生的意外,祉的怒吼在我的脑海中依然清晰可见。
“不要光杵在那里不动啊?说句话啊,松,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!”
祉这么说道。
而涟在后面拉着他的衣角。
我……一直站在原地毫无动静。
该怎么跟他说呢?说已经被人发现了的事实……
说出来之后,他大概会立马掉头走人吧,甚至还会埋怨上几句,毕竟是我拖他下水的,如果祉告密后我们两个就都身陷泥潭了,他好好的工作……大概也会受到影响吧,甚至失去饭碗。
要不……现在就收手吧,在还来得及回头之前,让一切重回正轨,而这一次……只是一个简单的意外。
我轻轻动了动嘴角,想如实说出情况,可言语刚涌到最边时,我又将其咽下去。
可是……好不甘心啊。
明明好不容易才向他迈出那一步的,才向我所谓的“目标”迈出那一步的,如果我现在放弃了……不就是在否定我所做的都是错误的吗?
我不能承认。
是……不会出错的。
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,我也不是这么跟别人说的吗?
那么,我坚持下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,只是遵从自己的本心而已。
所以……我选择撒谎。
让我这么自私一次吧。
不打算回头了,即便这条路前方满是泥泞,再走一步就要深陷泥潭。
“没什么事啦,刚刚在切洋葱而已……”我这么说着,用手揉了揉眼睛,装出理所应当的样子,“话说那个洋葱还真辣啊,让我眼泪一直流个不停……”
“这样吗……”他还是有点狐疑,“那么先来吃饭吧,松你也忙了一个早上……”
“哦,好。”我继续揉眼睛,从厨房走出来。
他没有说话,走进厨房探了一眼后,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下。
我们自顾自吃着饭,默不作声,似乎谁都不像打破这片沉默,但这种氛围……压抑到令人难以呼吸。
所以……我还是选择率先开口:
“岘……老师。”
我顿了顿。
他抬头看向我我,笑了笑,似乎在等待着我的问题。
“你的家里……是怎么样的呢?”
“我的家啊……你指的是芠县的事吗?”
我点点头。
“这个啊……”他托腮沉思,许久后才看向窗外,缓缓道,“我之前不是说过吗?我的家人……总喜欢帮我把我的一切安排好,所以我们家的条件和当时很多人相比算是不错啦。父亲是教育局的领导,母亲则在县政府里工作。我是家里的老二,大哥被爸妈他们完全安排得明明白白,看着他那个样子……大概就是从那时候想要开始冲破爸妈给我布下的束缚吧。
我还有个弟弟,他现在大概跟你差不多大小吧,至于他的情况,我已经……好久没去了解了。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对他未来的生活有所打算了。如果他可以像松你那样早早地就有自己的主见,那该多好啊……”
我……有主见吗?
我低下头,攥紧拳。
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,然后自欺欺人罢了。说什么有自己的主见……
我……还是那么幼稚,所以,才会觉得离他那么遥远。
“但是啊……”他又继续说道。
抬起头后,我望向他。
“其实,我也并不是在否定‘被安排的生活’,我觉得自己其实能理解那些人想要平凡度日的心情,但我也能接受外出游荡的生活。所选择的路……是因人而异的,只要在走完这条路之后,自己没什么好遗憾的,就行了。
所以,不管我弟选择同大哥一样按部就班,还是同我一样离开那个屋檐下,我都会……支持。毕竟那是他自己做出的抉择,我所能做的……也就只有这点吧。”
他也将视线投过来,我们的目光交汇了,这是我第一次……直面感受到那目光。
很温暖,但又很……残忍。
他仿佛在问我:
你会因为自己所做出的选择而遗憾吗?
我……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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